世界上叫作「里昂」(León)的城市不少,最容易被忽略的,應該就是在尼加拉瓜的里昂。在十六世紀的西班牙殖民時代被建立,並且是當時整個地區的首善之都,十七世紀因為地震而被遺忘,直到現在是僅次於馬納瓜的尼加拉瓜第二大城。

小巴士抵達里昂舊城區(León Viejo),中午的陽光亮得刺眼,像是把精神都貫注在這些老老垂矣的斷垣殘壁上,有一種老兵不死的精神奕奕。

「路上有人耶!」長谷川快速的觀察一下周遭環境,說道。

沒錯,這是我們看到這個城市閃過的第一個念頭。身為一個觀光客,對於剛剛落腳的城市的要求,不是方便的交通,不是優質的購物環境,也不是美味的街頭小吃。

看到路上三三兩兩走在路上的居民,有媽媽帶著孩子,有年輕情侶牽手走在路上,比什麼都還令我們高興,還有許多對男生跟男生的組合,用腳踏車雙載,一個斜坐在前面,另一個在後面騎著,可以確定這是一個充滿愛的城市。

「看來我們回到正常的世界了!」我說,但還是被長谷川察覺我語氣中微微的顫抖。

「應該,應該可以放鬆一點了吧!」長谷川擠出笑容,很不自然的笑容,胸口的背包還是緊緊的抓著。

神經緊張比任何運動都還消耗能量,突然覺得一陣強烈的飢餓感湧上。放好行李藏好護照,我們走路上尋覓我們的午餐。里昂看來真的是一個正常的小鎮,路邊小販推著車,賣一些看不太出來是甚麼食物的食物。小吃店為了省電通常都沒有開燈,昏昏暗暗的很難分辨到底有沒有開門營業。只有一間小吃店看起來聚集了一些當地的工人,生意似乎不錯。

「就是這裡了,走吧!有當地人去的地方一定可以吃到道地的食物!」長谷川對於點菜這件事情總是很令我放心,而且她有一種神奇的超能力,不管在什麼國家,總有辦法理解這到底在賣什麼。

小吃店的門面十分狹窄,裡面卻十分狹長,感覺有點像台灣南部的建築,供餐的方式也挺台式的,老闆把煮好的菜放在菜盤上,用手指著老闆就會把菜夾給你,只是裡面實在是太昏暗了,很難判斷這到底是什麼食物。

我負責坐在位子上觀察周圍的動靜,長谷川負責在裡面點餐,我們總是可以自然而然的分工作業,如果長谷川在裡面被挾持,我還有機會馬上逃跑呼救。

整個思考邏輯已經呈現一種嚴重的被害妄想症。

最後長谷川端出兩盤看起來超清淡的食物。

「這什麼鬼?」我問,其實也不是很在意這到底是甚麼,早就餓昏了。

「我也不知道,我就選剩下最少的,快被夾光的應該都比較好吃!」

「靠,妳不是會講西班牙文?」這傢伙爛透了,虧我原本還有點崇拜她。

「哎唷,老闆有口音啊!」

食物談不上好吃,但也難吃不到哪裡去,主菜有一點冷冷的,像是隔餐的台式自助餐菜,沙拉反而是出乎意料的好,有一點酸酸的,在這種熱得要死的熱帶地區吃了蠻開胃的。還有附一杯飲料,是最近在台灣還蠻流行的「奇亞籽」,清涼爽口濃淡適宜,原來這在中美洲是非常普遍的飲料。

飯快吃完,突然聽到ㄧ聲巨響,轟的一聲。

悶悶的一聲,聽起來有點熟悉。在這個瞬間,我找尋著腦海裡的記憶。

到底在哪裡,我曾經聽過這個聲音。

閉上眼睛,我想起在巴勒斯坦的聖誕教堂前,永遠忘不了的巨響。我想起教堂廣場前四處奔逃的人們,想起孩子驚恐的眼神,想起生命是如此的脆弱。

我抓起長谷川的手臂往下壓,躲到桌子底下身體靠著牆。

我們牽著手,緊握著,想像著下一秒會發生的事情。

下一秒,天黑了,然後,大雨就落了下來。

我跟長谷川坐在地上,終於搞清楚剛剛發生什麼事。

「有人在看我們嗎?」雨聲好大,淹沒了我的聲音。

「好像有,要現在站起來嗎?有點丟臉。」

「一直坐在地上也不是辦法。」然後,我看到有一雙胖胖的腿靠近。

「喂!你們兩個,50科多巴!」胖胖的老闆娘走過來收桌子。

「我們以為是哪裡爆炸了!哈哈!」我傻笑著,有點不好意思。

老闆娘中氣十足,哈哈哈的笑了起來。

「妳們放心,在尼加拉瓜我們都用槍,炸彈太貴了!」老闆娘收了我們的錢,笑著。

後來,我跟長谷川還是決定在地上多坐一下,平靜一下心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