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點,終於到了夜車要發車的時候。荷槍的警衛開了燈,看到幾個大媽被刺眼的光線驚醒,從地上彈跳了起來,同時看到兩個亞洲人抱在一起,驚恐的縮在角落發抖。

警衛看了我們一眼,牽動了一下嘴角,露出一個似笑非笑,莫名其妙的表情。

「全部起來,車子來了!」中年有點微胖並且沒有很帥的警衛背著槍,雙手胡亂指揮著我們排隊,並要求我們把行李全部打開來檢查。

這一車除了務農的大嬸以外,就是我們兩個瘦弱的亞洲女性,搞不清楚到底會對安全造成什麼威脅,這麼十足的荷槍警力應該用來管管剛才在地上打滾的毒蟲吧!

長谷川嘴巴早就噘到半天高,白眼也不知道翻了幾次,等警衛一件一件把我們的衣服攤開,又揉成一球放回去。等這些人詳詳細細的檢查完,又是一個小時過後。

深夜從瓜地馬拉城開往北邊的巴士,蒼白而老舊,司機花了好些力氣終於發動了起來,說是老車,但是冷氣卻是不甘示弱的冷,配合中美洲的雨季,窗外咄咄逼人的大雨打在車窗上,水氣滲入車內,冷到骨頭裡。我們把背包裡所有衣服都穿起來,最後乾脆把睡褲拿來圍在脖子上,還是冷得無法闔眼。

車子在黑暗中奔馳,每一次換檔都有一次微妙的震動,土壤淋濕的氣味混著巴士的機油味,耐人尋味的,我尋找著記憶中相同的氣息。

半夢半醒間,有一個身影靠近,遞來一件破掉的毯子。

我跟長谷川被著突如而然的動作嚇醒,挺直腰坐起來。一位大嬸滿口黑牙對我們咧嘴笑著,有點靦腆。

車子繼續奔馳,往看不見的黑暗裡前進。

「我們,到底為什麼不從瓜地馬拉城,坐國內班機到北部就好?」長谷川問我。

我看了她一眼,抿了一下嘴。這不是個問題,長谷川也沒有要我回答這個問題。輸入幾個卡號就可以換得舒適的旅程,為什麼不?

答案就是這條毯子吧!

因為我們想用所有的機會,親近這片土地,親近這裡的人,無輪是驚嚇的、驚喜的、驚奇的或是驚艷的。大雨模糊著車窗,我持續的想著,什麼是旅行的意義?

看著皮膚姣好的長谷川,蓋著一條又破又髒的毯子,這一幕,竟還有一股衝突的美感。

夜,又不知道往前進了多少,終於天邊的一角,出現了粉紅色的光暈。

車子終於停在距離Tikal最進的小鎮,Flores。

連夜的大雨把這個原本就在湖邊的小鎮,淋濕個透徹,家家戶戶門口都變成一條小河流。

把毯子慎重的摺好,拿給昨天晚上那位好心的人,大嬸依然是害羞的不敢直視我們,塞到麻布袋裡就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去,連給我練習用西班牙文說謝謝的機會都沒有。

司機大哥說,她們不住在這裡,她們的農村還要再往北走五六個小時才會到,然而她們身上的錢只夠坐車到這裡。

她的破鞋一腳踩進積水裡,這樣要怎麼能再走五六個小時?

我們從Flores到Tikal的接駁車還要一個半小時才會到,這個時間足夠讓我們在Flores的湖邊好好享受一頓早餐。湖邊不乏給觀光客享受的露天雅座,原本寧靜的湖面,出現了幾隻早起的水鳥,霧氣隨著太陽的升起,漸漸散開。

面對著極致的美景與豐盛的早餐,不知道為什麼,我的眼睛卻不自覺的,濕潤了起來。